站在獨道流的房門外，五六突然感覺時間過的真的挺快的：自己似乎有很長一段時間，沒有見到獨道流了。雖然大家都住在一座府邸，平日裏面，除非刻意，否則連面都見不到一次。

房門開著，獨道流背對著大門站著，他擡著頭看著墻面上方掛著的“忍“字，背影那麽蕭瑟與孤獨。

“篤篤篤”，五六敲敲門。

獨道流沒有轉身，只是開口說了句“請進”，聲音飄渺不真實。

五六走進去，站在房間中間：獨道流的房間還是那樣，除了簡單大氣的桌椅，很是空曠。

“您找我？”這是一句廢話，但無論是地球還是與地球極度相像的機器人星球，都離不開這些廢話。這，應該是一種悲哀吧。

獨道流緩緩轉過身，五六發現他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蒼老與疲憊，甚至於，連那份仿佛深刻進骨頭裏面的優雅，都消失無蹤。

“坐吧。”獨道流自己在上首的椅子上面坐下，五六也順勢在右手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。

“最近工作怎麽樣？”

五六輕輕嘆了口氣：“還能怎麽樣？天天忙接待。所有人都跟看猴一樣地過來看我，興趣不減。”不知道為什麽，五六總感覺在獨道流面前，自己反而更加自然一點。難道，是打過一架的原因？

獨道流微微一笑，沒有了平日裏的優雅，更加的是長者的縱容：“說你現在是什麽交流學習部的主任？”聲音裏面，有著一絲笑意。

五六一臉無奈，點點頭：真是很掉價丟臉的感覺。

獨道流點點頭：“慢慢你就會習慣了。在官場，關系，遠遠比你的能力重要。”

對於這一點，五六從來不懷疑。

獨道流接著說道：“你剛說他們興趣不減？其實，你錯了。他們在你之前就覺得這是沒有意思的一件事。更加要命的，是他們還得裝作很有興趣的樣子。他們啊，比你可憐的多了。”獨道流搖搖頭，有著嘆息，“你現在沒有什麽官職，還好點。官位越高，人哪，其實越可憐。可惜，每個沒有官位的人，都認為自己最可憐，所以就拼著命地想要當官。等到真當官了，卻發現自己才是最可憐的。後悔，也晚了。還得裝作各種虛偽的模樣，夜深的時候，一個人，還不知道吐成什麽樣，哭成什麽樣。但是，天一亮，出了門，就又是那八面威風的模樣。”

獨道流話語裏濃濃的悲哀，讓五六的心，都微微縮了起來：獨道流，這是在說的自己吧。

五六搖搖頭，做作的輕松語氣，似乎想要緩解一下氣氛：“這個嘛，我就不太清楚了。畢竟，我現在，不過是個主任，卻不是官。”

獨道流點點頭，迅速調整了自己的情緒：他對於自己的工作，厭煩感越來越重了。如果可以，他早就放棄了。可惜，身不由己，這四個字，讓他根本就沒有放棄的可能。

五六看出了獨道流掩飾不住的疲憊：“你喊我過來，到底幹嘛的啊？”他隨手抓起一個水果，就這麽吃了起來。真是奇怪，自己明明跟獨道流接觸最少，為什麽反而在他身邊最為輕松自在呢？想到這裏，忍不住又想到橙丫頭：自己在她面前，永遠都那麽緊張，甚至於，有著那麽一點點??????害怕？

獨道流看到五六抓著水果發呆的模樣，就知道他在想著自己的小心思。不過，他不準備給五六時間想小心思：“今天喊你過來，是有關你工作的問題。”

五六眨眨眼，收回心思，啃了一口蘋果：“怎麽了？”

獨道流望著五六連皮帶肉啃蘋果的樣子，忍不住微微一笑，還真是個孩子：“你們陳左清市長，馬上要調到省裏。所以，安排原來的李副市長接替市長一職。那麽，空出來的副市長的職位，就由你來接替了。你從主任升為副市長，再加上你最近的接待量，是完全符合條件的。”

五六一口蘋果咬在嘴裏，都忘了嚼，就這麽含著大大一塊蘋果說話：“唔嘶嘶咂噔？”

也難為獨道流能夠聽懂他的話了：“我當然說的是真的啊。”他還笑瞇瞇的。

“哇靠！”五六一口咽下已經被唾液泡得很爛的蘋果塊，噎得他眼睛突出脖子粗，一張臉漲的通紅。

當然，獨道流一點也不緊張：那麽一大塊蘋果直接咽下去，雖然卡的難受，可是，卻不會有生命危險。

五六人已經癱在了地上，兩只手臂無力地掛在自己先前坐的椅子上：“這個玩笑，不好笑，一點都不好笑。”

獨道流用右手的大拇指與食指，輕輕端起桌子上保溫的一杯茶，放在鼻子底下，頭微微湊過去嗅了嗅茶葉香，慢慢地品了一口，忍不住輕舒一口氣，搖了搖頭：真是令人心曠神怡啊。

五六用兩只手肘出力，慢慢爬到座位上，很沒有形象地坐在那裏：“差點沒有被你害死。”

吃了一小半的蘋果，就被五六丟在了地上：不要了，差點沒噎死爺。

五六左手端起桌上的茶，“咕嘟”一口就悶掉了，可惜得獨道流在旁邊直搖頭：“暴胗天物啊！”

“我說的是真的。”獨道流一臉認真。

“我也說的是真的。我才上班幾個月啊？一年都沒有。”五六也想一臉認真，可是，他更多的是郁悶啊。

這官升的，比光速還光速，明擺著的後`臺效應嘛。

獨道流又品了一口茶，閉上眼睛感受了一下，感覺精神狀況好多了：“沒辦法，我撐不了多久了。所以，你得趕緊。”

五六不明白：“撐不了多久是什麽意思？”

獨道流沒有解釋：“這個你不用管。但是，這件事情，你不能告訴橙丫頭。”

五六更加不明白了：“哪件事情不能告訴她？是我升值這件事，還是你撐不了多久這件事？”

獨道流站起身來，又面對墻上的“忍”字站著，雙手背在身後，不說話，很明顯地送客意思。

五六帶著疑惑，還有自己感知裏面的不安，慢慢朝著外面走去。

其實，五六也不過是個經歷過一些事情的十幾歲的大男孩，很多事情，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處理。

剛剛走出獨道流所在的院落，他就看到了一臉陰沈站在大樹下面的橙丫頭。

或許是樹的陰影的關系，此時的橙丫頭再也沒有平日裏的陽光、可愛與真誠，反而顯得那麽陰沈與冷酷。這，是自己一直以來愛慕與尊崇的那個女孩子嗎？是那個曾經在自己懷裏哭得那麽傷心的女孩子嗎？

看到五六走了過來，橙丫頭收起一身的寒意，又掛上了平日裏可愛的笑容：“你回來了？我們走吧。”

五六點點頭，可是，他的心，卻想要離眼前這個女子遠一些，再遠一些。

橙丫頭不知道在想著什麽，跟在五六右後側，慢慢走著，她的眼神，有著毫不掩飾的陰寒。

五六想想自己記憶中那個很厲害、很陽光、很溫暖、很真誠、很友善、吃了很多苦、很堅韌的橙丫頭，突然，他覺得自己一直以來認識的那個橙丫頭，真的存在嗎？是不是自己過於寂寞、看到了太多的黑暗面，刻意美化了身後的這個女孩子？

自己對她，真是愛情嗎？

如果是，自己現在，為什麽會懷疑她呢？

如果不是，看到現在這個她，自己心中為什麽還有隱隱的痛楚呢？

眼看著快到蘭苑了，橙丫頭快走兩步，趕上五六，望著五六的眼神充滿了平日裏面的溫和。可是，五六卻似乎看到了掩藏的冰冷：“獨道流他找你，都說了些什麽？”

以前沒有覺出什麽來，可是，現在，對橙丫頭有了懷疑之後，五六卻陡然覺得：橙丫頭提到“獨道流”這個名字的時候，有著掩藏不住的恨意。

恨？獨道流雖然娶了她，雖然和她孕育了一個女兒，可是，卻一直讓她守活寡，當然應該恨。

可是，平日裏頭，橙丫頭談到獨道流的時候，除了濃濃的悲哀，剩餘的滿滿全是愛。

如此掩藏不住的恨，是什麽意思？自己為何，從來就沒有註意過？

或許，橙丫頭也戴著一層面紗？自己，卻從來沒有看清楚過面紗下面的那一張臉。

“他沒有跟我談什麽啊。”五六一腳踏進蘭苑，聲音是刻意的平靜。

橙丫頭的腳步一頓，滿身的怒氣雖然及時收住，但敏感的五六還是感覺到的，他渾身的肌肉，忍不住一陣緊張。

然後，橙丫頭跟上五六的步伐，聲音輕快：“怎麽可能？他可是從來沒有過關閉主腦的前科哦。今天，他一定是跟你談了不能跟我說的事情，所以，才將主腦給摒棄在外了。”橙丫頭的笑容還是那麽甜，暖暖的，讓五六的心，也跟著溫暖了起來，似乎又回到了原先自己對她的依戀中。或許，自己迷戀上的，就是她看似發自內心的笑容吧。

看似？

五六的心，猛然間一驚：自己已經不斷提醒自己要跟她保持距離，為何在她笑了之後還是忍不住在心裏跟她親近了起來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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